端午假期,盼来了雨季少有的晴天。我带着父亲与孩子到市区桃花山公园散心,景区内建有红色教育主题的长江支队泉州纪念园。
一堵泛黄的墙,一排记录中国共产党奋斗历程的影雕,一个身着灰布衣裳、肩膀微耷拉的瘦小老人,恍若一部默片……
父亲驻足观看中共党代会简史影雕
父亲生于1933年,身高一米六出头,身材削瘦、肩膀窄小,与“高大威猛”等词毫不沾边,但就是这窄窄的肩膀,却扛起了全家的生活。
“说好听点是有原则,说不好听就是死脑筋。”村里的长辈经常如是评价他。
青年时代的父亲是原福建机器厂的员工,兼任工人、会计两个岗位,是大家眼中的“国企工人”“城里人”“业务能手”。但很快,他便响应国家号召,放弃难得的工人身份“下放”回乡支农,加入中国共产党,担任村生产队队长,支援家乡建设。
当时他主要负责生产和物资管理。听说,宗族有位年长于父亲的亲戚曾找上门,想借生产队闲置的粮食仓库暂用,被他一句“公家财产不得私人占用”拒绝了,这件“不近人情”的事至今还会被人提起。
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,全国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,生产队模式被取代。此时家里算上年逾七十的奶奶,已有10口人。一家老小的温饱都落在父母亲肩上。单靠种地显然不足以养家,没有一技之长的父亲就琢磨起种蘑菇、养猪等副业。
种蘑菇工序繁多,需要全家协同劳作。捡牛粪、收稻草、碎海土……父亲严格要求我们干活时“不可偷懒、坐吃山空,勤劳才有饭吃!”仅仅是将牛粪、稻草、海土混合晾晒制肥这一道工序就把全家累得够呛,父亲对自己要求更是“苛刻”。
每逢母猪生崽,他便像不知疲倦的“机器”,白天种蘑菇,晚上照顾母猪。那时一头猪顶得上全家好几个月口粮,父亲担心母猪翻身会压死吃奶的猪崽,在母猪“坐月子”期间,索性用木板在猪圈边搭一张小床,一睡就是个把月。即使在经受多次胆结石手术的折磨时,他也只咬着牙不喊疼,甚至安慰我们:“我不会倒下!”
读小学时,我常为了逃避干活,找几本书坐在屋内最显眼的位置,假装认真地读着,父亲就会绕开我自顾自干起活来,他坚信“地瘦种松柏,家贫子读书”,所以读书是唯一能“制”得住他的事。
“阿爸,我眼睛坏了,看不清黑板。”刚上初中,我的近视越发严重,父亲跑到街头巷尾打听“最好的眼科医院”,在听说惠安县辋川镇有位名医后,他立马蹬上自行车带我沿山路去寻那医生。山路陡峻颠簸,父亲载我一路爬坡,累得直喘粗气,肩膀一耸一耸的,“阿爸,路陡,我下来走路吧。”“不用!”我在背后,看着他的肩膀感受着爱的传递。
2001年我被借调区教育局工作,兼职一安征迁项目,终日与细碎繁杂的股室事务和拆迁事务相伴,得知因借调缘故不能享受相应附加补贴,一时心态失衡的我烦闷不已。
父亲日常对于我的抱怨都只听着并不作声,“揽个苦差,真没油水。”听到我的愤愤不平,父亲才严肃起来:“工作交到手头,就是分内,就是责任,你是领国家薪水的干部,油水多的地方容易滑倒,这个道理你不能不知!”多年过去,我也辗转历经多个岗位,但这句话我始终记忆犹新且受用终身。
父亲(前排左二)受邀参加“光荣在党50年”纪念章颁发仪式
2021年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,父亲受邀参加“光荣在党50年”纪念章颁发仪式,接受纪念章时,他特意挺了挺肩膀,扬起脑袋。
……
“几点了?”父亲打断我的思绪。
“时间还早,我们再去洛阳桥逛逛。”
“嗯。”
“站着要像东西塔,躺着要像洛阳桥”,父亲常念叨的闽南俗语,现在也被我引用来教育自己的孩子,做人要正直,做事要坦荡。
古桥上,父亲望着桥尽头慢慢走着,“当年我带领生产队几十个青壮年支援古田水电站建设,开山破路、挖土敲石,时间紧任务重,每次往返都匆匆经过这桥,洛阳桥的故事听了很多,却没时间停下看看。”说到这他笑了笑:“扛石千万斤,路过百来趟,这么多年终于仔细见到古桥全貌……”
我定了定脚步,看向父亲,心里五味杂陈。父亲瘦弱的肩膀,扛过的重量何止千万斤……
口述:泉港区纪委监委驻区政府办纪检监察组组长 刘志春
整理:连微
编辑:潘菁菁
校对:吴朝烨